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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 但他也只老实了这半年，境界稳固之后，马上就收拾包袱往外跑。 有时候是自己去寻找灵草，斩杀妖兽，有时候是受掌门委托，带弟子们下山，降妖除魔，总之是没有一刻肯闲下来。 兆悠明白，他是一门心思奔着修成真仙，与天地同寿去的，所以在成功之前是很难停下脚步的。 但衢玄子每次出门回来，几乎都会弄一身伤，这就让他很头疼，骂也不管用，打又舍不得。因为这家伙早就试探好了他的底线，知道就算作再大的死，也有人给他兜底。 直到有一日，兆悠在整理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个压箱底的小盒子，上面贴着一道不属于逍遥宗的灵符封印。 “这东西是哪儿来的……”兆悠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，看不出个所以然，又分出一股神识，进入盒中查探，发现里头是两枚封在蜜蜡中的虫卵，白白胖胖，酷似药丸。 “嗯？”这看起来应该是御灵宗的东西，怎会在我这儿？ 兆悠微微闭上眼，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，搜寻与这件物品相关的画面。 过了片刻，兆悠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。 衢玄子，我似乎找到能治你的东西了，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啊。 数月后，衢玄子又带伤回山，轻车熟路地直奔兆悠的小院，乖乖坐好等他给自己上药。 兆悠也是如往常一样，摆出各种药膏药粉，熟练地处理起他身上的伤，甚至可以边裹伤边分心和他聊天。“你真的不能老实点儿？这么急功近利，小心突破瓶颈的时候被心魔趁虚而入。” 衢玄子答非所问道：“这次我又找到一种灵草，还有一些灵草种子，待会儿给你。还差三味灵草，一枚妖丹，我就凑齐所有材料，可以炼突破元婴期的丹药了。” 兆悠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，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准备祭出杀手锏。“衢玄子，就没有人能让你停下来吗？修炼一事，本就是逆天而行，越着急越容易出差错，境界越高越容易在突破时殒落，你不是不知道。” 衢玄子终于觉察出今天的苗头有些不对，略有疑惑地抬头望着他。“怎么了？” 他一直知道兆悠想让自己放慢一点修炼速度，不要太拼了。但他早就与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系，心中没有牵挂，也就没有人能让他珍惜自己了。 而现在，他本来是衡阳宗掌门亲传弟子，却被师父扔在逍遥宗，跟着兆悠修行，兆悠又那么好说话，谁还能管得住他？ 衢玄子的眼神有些迷茫。“我不知道，谁能让我停下。” “如果说，你以后再受伤，我会替你疼，你有性命之危，我会跟你一起死，你能不能停下了？” 这话说得太重，衢玄子下意识不愿相信，笑着反驳道：“你胡说什么？要威胁我也不是这么威胁的。” 可是兆悠的表情很严肃，明显是认真的，盯得衢玄子逐渐笑不出来了。 “你发疯不要带上我。”衢玄子怕他动了豁出命去的念头，要施展什么禁术，推开他起身就跑。 他慌了，兆悠就知道自己可以赌这一把。 “慢着，你药还没吃。”兆悠眼疾手快地拉住他，递上一把药丸。 衢玄子向来信任他，又着急离开，看都不看，接过药就一股脑全吞下肚去。 目送他离开，兆悠严肃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，露出一丝笑意。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盒，正是前几个月发现的那个，只不过如今已经撕掉了封印的灵符，而且盒中本是一对的虫卵只剩了一个。 兆悠捏起剩下的那枚虫卵，仔细打量了一番，低声喃喃道：“希望你还没有失效。” 说罢，他也毫不犹豫地吞了虫卵，感受这东西顺喉而下，立刻融入血脉之中，再也没有半点痕迹。 衢玄子，我这条老命，从今往后可就交给你了。 8. 衢玄子这次回山，依旧没有待多久，伤一好就不见了人影。 一天午后，兆悠正与掌门喝茶，顺便给几位金丹期同门解疑释惑，帮他们渡过难关。 兆悠说得口干，刚端起茶碗想润润嗓子，忽然胸口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，他还没反应过来，就喉头一甜，一口鲜血直接喷在茶碗里！ “兆悠！” 冷不丁见他吐血，掌门惊呼出声。 兆悠脸色发白地捂着胸口，一口气还没缓上来，又感觉后背挨了一记重击，顿时整个人被掀翻在地，狼狈不堪。 那几个金丹期同门面面相觑了一瞬，虽不知发生了什么，但事情看起来有些严重，连忙伸手想扶他起来。 “兆悠师叔，您这是……” 众人话音未落，就听兆悠惨叫一声，人已经凭空飞出去，撞在大殿的柱子上，重重摔在地下，滚了两遭才停住。 不一会儿功夫，兆悠身上就添了许多新伤，蓝色的衣袍上渗出大片血渍，令人触目惊心。 “兆悠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！” 掌门让其他人制住兆悠，自己则掐诀运功，引自身磅礴纯厚的灵力灌注过去，为他疗伤止血。 太奇怪了，刚刚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敌人，在疯狂攻击兆悠，而他一身元婴期的修为，竟然任凭对方蹂躏，毫无还手之力？ 伤势来得突然，兆悠一番硬抗下来，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，就连五脏六腑都错位一样痛苦，恨不能直接昏死过去了事。 可他还有一个人放心不下。 “衢玄子有难……你们快去救他……”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。明明是他突然身受重伤，危在旦夕，怎么说是衢玄子有难呢？ “快去！去晚了……他会……我会死……” 众人虽然仍旧不解，但见兆悠边说话边吐血，好似血不值钱一样，生怕他一语成谶，赶紧抽出一半人手，下山寻找衢玄子。 “兆悠，坚持住。不管是谁要伤害你，咱们逍遥宗上下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你，绝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。”掌门一面继续为他疗伤，一面好言安慰。 “嗯。”兆悠勉强笑笑，使法术取出两颗提神醒脑的丹药，含在舌根下，防止自己撑不住昏过去。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，他第一次感觉时间流逝得太慢，度日如年不再是形容词，而是他最真实的感受。 衢玄子……你怎么还不回来…… 难道，你真的……死在外面了…… 虽然心急如焚，难免生出些悲观的念头，但兆悠相信，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，就证明衢玄子还活着。 他无神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殿外，终于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飞奔而来。 阳光和那人身上的白衣融成一团，耀眼又模糊，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。 “兆悠！” 是衢玄子的声音，可兆悠忍了一天一夜的伤痛，反应已经有些迟钝。 衢玄子跪在兆悠身边，小心地扶着他肩头，却一点力气都不敢多用，生怕稍一用力就把他弄碎了。“兆悠，你怎么了？” 兆悠努力抬了抬眼皮，终于对准视线，看清了衢玄子那双泛红的眼睛。 “你回来了？” 衢玄子不敢说话，怕一开口就哭出来，只能拼命点头。 “回来就好……” 兆悠一口气松懈下来，顿时心神一沉，失去意识，直接倒在衢玄子怀里，陷入昏睡。 “兆悠！” 他这一晕，却吓坏了衢玄子，还以为他死了。“兆悠你醒醒！” 一直为兆悠疗伤的掌门最清楚他的状况，上来摸了一下他的脉搏，不慌不忙地安慰道：“无碍，他只是伤得有点重，撑到现在才晕过去罢了，没那么容易死呢。” 掌门发话，衢玄子这才略松了口气。 但是看着怀里兆悠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凝固的血丝，他还是有些茫然无措。“他怎么突然伤得这么重？明明我下山前他还好好的。” 掌门捋着胡子摇摇头，一时无法回答。 不过他注意到，衢玄子虽然衣袍褴褛，身上却没有受伤，而奉命出去找他的那些同门身上，却多多少少都有挂彩。 这说明衢玄子曾经遭遇一场恶战，若不是其他人搭救及时，他很有可能身殒道消，回不来了。 “你先送兆悠回房休养吧，我会命人送药过去。他应该是唯一知情的，等他醒来，你问问他。” 兆悠这次受伤，不止断了几根肋骨，心脏肺腑也有不同程度的受创，足足昏迷了十天才醒过来。 他在满屋药香中慢慢睁开眼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 “衢……咳咳咳……” 他一开口便牵动伤势，顿时止不住呛咳起来。 衢玄子本来正在调药，一听见动静连忙冲过来。“你醒了？” 兆悠点点头，任由衢玄子帮他垫靠枕，给他喂水，享受着被伺候的过程。 后来他好不容易攒起一丝力气，忍不住先犯了个贱。“难怪你以前总是不管不顾的，受伤也不在乎，原来有人伺候是这么舒服的事。” 衢玄子战战兢兢伺候他十天，生怕他死了，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这么气人，当场冷了脸色，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。 兆悠重伤在身，看见巴掌也躲不开，只能闭眼等着挨打。 可是衢玄子把牙咬碎了都舍不得真打他，最后只能气呼呼地收手。“算我欠你这个老东西的！” 兆悠忍不住弯起嘴角，感觉身上的伤都没多么疼了。 “但是！”衢玄子忽然话锋一转，“你得老实交代，你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术邪法？” “为什么明明是我不小心惹到一头七级妖兽，被它按在地上打，竟然没有受伤流血，而你远在仙门，却突然重伤吐血，身上每一处伤痕，都跟我被打的地方吻合？” “你当初跟我说，如果我以后再受伤，你会替我疼，我有性命之危，你会跟我一起死，是不是就已经打好主意了？” 凭衢玄子的聪明才智，兆悠毫不意外他能自己琢磨出其中门道，也就没打算隐瞒。 “对，我是打定主意，以后替你承伤，生死与共了。” “但那并不是什么妖术邪法，而是出自御灵宗的生死蛊。” 9. 御灵宗也是修仙宗门之一，不过与其他大部分修符箓和法术的宗门不同，他们是以御兽御虫为主，与凡间的五毒教等门派有着密切联系。 多年前，兆悠下山云游的时候，曾顺手搭救了一个御灵宗女弟子，那位女弟子知恩图报，愿意送兆悠一只灵兽，或是一个灵蛊作为答谢。 兆悠对于御兽是一窍不通，便想要个灵蛊。彼时他听闻御灵宗有一种非常厉害的凤凰蛊，需要提前给人种下，等这个人受到致命伤害时，便可以起死回生。 兆悠想要这个蛊，留在身边以备不测，但那个御灵宗女弟子却很为难地表示，凤凰蛊只有历代宗主才会炼制，她给不了，不过她有一对生死蛊，勉强可以起到差不多的效果。 这生死蛊分子蛊和母蛊，子蛊保人平安，母蛊承担伤害。 也就是说，只要不是致命伤，种下母蛊的人会替种下子蛊的人承担全部伤害，而若是致命伤，则子母同死。 但是反过来，如果种了母蛊的人受伤，却不会逆向转移给种了子蛊的人，母蛊消亡也不会连累到子蛊，承伤与死亡都只是单向绑定的。 “你骗我，你一定在骗我！” 衢玄子听了生死蛊的效果，心里难受得要发疯，红着眼嘶吼。“我不信！什么狗屁生死蛊，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东西！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？” 他这一问，兆悠倒是想起生死蛊问世的初衷了，只是……那个原因对他俩来说，实在有些难以启齿。 见他神情闪烁，似有古怪，衢玄子自以为捉住了破绽，紧紧逼问道：“你说实话！这世上压根儿没有什么生死蛊，都是你骗我的！” 兆悠叹了口气，别过头去，低声解释道：“御灵宗确实有这种蛊，据说是他们创派祖师炼出来，防止……防止恋人变心的。” 此话一出，屋内顿时陷入一片迷之沉默。 兆悠原以为衢玄子听了这话，非得炸毛不可，结果等半天没反应，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，却发现那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，整个人傻呆呆的，脸红得能滴血。 “咳……”他清清嗓子，正要缓解一下尴尬。 衢玄子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，压低声音怒斥道：“你愈发胡说了，谁跟你是恋人！快给我解了这东西，我才不用你替我承伤！” 兆悠一脸无辜。“我要是说，生死蛊无解，至死方休，你信吗？” 衢玄子果然不信，还骂了他一句：“你这老不死的，嘴里没一句实话！” 说着，他召唤出自己的灵剑，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。“兆悠，你到底解不解？不解的话，我这就拉着你一起死！” 见他不听，兆悠也懒得解释了，闭上眼，自暴自弃道：“那你动手吧，是我自作主张给你种了蛊，有什么后果，我都心甘情愿受着。” 衢玄子剑锋下压半寸，脖颈上分明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凉意，却一点都不疼。 而相对应的，兆悠脖颈上蓦然浮现出一道狭长的伤痕，血丝顺着伤口渗出来，无声地蜿蜒出一条曲折的红线。 “算你狠！”衢玄子到底舍不得拉他陪葬，气呼呼地收了剑，抬手一道治愈法术，抹去了兆悠脖颈上的皮肉伤。 但他并未就此罢休，丢下兆悠转身离去，打算直接找御灵宗的人寻求解蛊之法。 半个月后，兆悠伤势恢复得差不离，已经能够下地走动时，衢玄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。 他皱着眉，神色沉郁。 兆悠则显得很平静，满脸欢迎他回来的微笑。 “我……”衢玄子艰难地开口，“没有找到解蛊之法。” “哦，我说过没法解的，你偏不信。”兆悠并不意外，很平常地过来拉衢玄子回屋，“既然回来了，先喝杯茶好好休息一下。” 衢玄子却一把甩开他，生气道：“你到底图什么！” “你已经元婴期，这等修为放在哪个门派都足以做掌门了，除了那几个隐世的化神老怪，基本没有人能杀死你，你为什么要把生死系在我这才金丹期的人身上？白白多了一个致命破绽！” 兆悠平静地看着他闹脾气，然后问了他一个早就问过的问题：“衢玄子，就没有人能让你停下来吗？” 衢玄子愣住，他当时的回答是“不知道”，但现在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已经摆在眼前了。 那就是兆悠。 兆悠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全部修为，换他停止这种太过急于求成的修行方式，踏实下来。 衢玄子已经见识过，自己遇到危险会给兆悠带来多深重的伤害，自问也舍不得再见到他浑身是伤，吐血晕倒在自己怀里。 “你赢了……”但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，实在不太好受，衢玄子攥着拳头，看兆悠的眼神仍有不甘，“可我还有一事不明。” 终于拿下衢玄子，兆悠心情大好。“你说。” “你这般拼命，究竟是为我，还是为了父皇？” 在衢玄子看来，仅凭自己十岁之前跟秦琼那几面之缘，并不足以换兆悠如今的拼命守护，除非是因为自己那个曾经跟他一起征战沙场的父皇。 “啊？”兆悠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，“你说世民啊？” 他有点心虚，不太想承认，就算经常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，自己也很少再想起李世民了，好像那段记忆已经被他带着走远了。 所幸兆悠记性好，忽然想到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回答方式。 “有冲突吗？为你也好，为世民也好，这并不是什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问题啊。” “你真奇怪，以前我对你疏于管教的时候，你不停用你父皇刺激我，想让我因为愧疚对你好。现在我单单为你豁出命去了，你又疑神疑鬼，问这问那，你到底想怎么样？” 被揭穿以前的小心思，衢玄子脸上一热，然后他便反应过来，这说话的方式，好耳熟啊，好像自己以前在哪用过…… 哦，好像就是在这里，对兆悠说过，现在可让他逮着个机会，把话还回来了。 “你这杀千刀的……”衢玄子瞪他一眼，扭头回自己房间了。 10. 从那以后，衢玄子真正踏实下来，跟着兆悠一步一个脚印地修行，花了两百年时间，渐渐磨出一个好脾气，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，几乎再看不出他原来的性子了。 尤其当他的头发也开始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得银白胜雪时，他只需白衣飘飘地往逍遥宗大殿上一站，那通身圣洁凛冽的气质，叫谁也不敢相信，他就是当年那个擅长伪装柔弱，以骗取女人芳心，为自己所用的狡诈之徒。 “兆悠，也许过不了多久，我就能喊你一声师兄了。”衢玄子收功后，一睁眼就看到兆悠刚刚泡好了茶，正等着自己过去。 “那敢情好。”如今兆悠已经进阶元婴中期，他很乐见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衢玄子再突破一个大境界，“我也喊腻了你的道号，等你再进一步，我便喊你老衢，如何？” 衢玄子白他一眼。“跟你说正经的呢！到时候我也有了做掌门的实力，你这条老命也更稳妥一些。” 兆悠听了点点头，嘴角得意地翘起。“看来，我竟然凭一己之力，把未来的衡阳宗掌门给绑定了，也拉近了未来逍遥宗和衡阳宗的关系，真是妙哉，妙哉。” “哼。” “用不用先给你那亲传师父通报一声？让他用心准备一下，好迎接你这未来掌门回宗门。” “不用了，等我突破成功再说吧，就当给他和衡阳宗一个惊喜。” “唔，徒弟变师弟，确实是个惊喜。” 没过多久，衢玄子开始闭关，全力冲击金丹后期大圆满的瓶颈，兆悠亲自在外布阵护法。 附近的仙鹤灵兽，感应到逍遥宗有灵力波动，纷纷飞来一探究竟，就连傍晚的云朵也沾染上浓郁的灵气，隐约泛着七彩辉光。 这等祥瑞之兆，与逍遥宗隔山相望的衡阳宗自然也留意到了。 衡阳宗掌门捻着山羊胡，满脸羡慕地望着那边的祥云仙鹤，暗自喃喃：“不得了哇，这逍遥宗五百年内接连出了两个元婴期大能，可要问鼎仙门第一啦！嘿嘿，到时候，也拉兄弟门派一把。” 此时的他，还没想到一个月后再见衢玄子时，会是怎样微妙的一个场面。 “掌门，逍遥宗兆悠携您的亲传弟子前来拜访！” 衡阳宗掌门听到这个通传，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亲传弟子在逍遥宗做交换生，好像很久之前就突破了金丹期，但当时并未回来，仍旧跟着兆悠。 那他们如今过来，是不是兆悠觉得自己这亲传弟子此生也就止步于金丹期，没有继续突破的希望了？ 唉，也罢，已经麻烦兆悠带了那么久，也该领回来了。 衡阳宗掌门迎到大殿门口，已经做好了父慈子孝的准备，结果人一进来，他却愣住了。 兆悠身后那位白衣道友好生面熟，是我那亲传徒弟衢玄子吗？不应该啊，以他外放出的灵息，分明是元婴初期…… 兆悠略微让开半个身位，衢玄子上前行了个礼。“掌门师兄。” “啊……啊？” 衢玄子嘴角一勾，露出个令人胆寒的微笑，衡阳宗掌门猛然就认出来了。 “啊！果真是你！没想到你也进阶元婴了，当真可喜可贺！来，里边请。”衡阳宗掌门尴尬地搓搓手，连忙把他俩让进去。 兆悠这次送衢玄子回宗门，是奔着让他熟悉本门法术，还有门下弟子情况去的，提前打好基础，方便日后接任掌门。 衢玄子也不负期望，回去后仅仅花了不到一年时间，便熟读本门的法术秘籍，闭眼能点满门弟子的姓名，顺便说出其师承和修为等级。 衡阳宗掌门为此感动得老泪横流，特地带了一份厚礼回访，满口直夸兆悠是天纵奇才，竟然只用了不到三百年时间，就把当初那朵炼气期的黑莲花，给调教成了如今这朵元婴期的雪莲花。 兆悠笑而不语：羡慕吗？拿命换的。 衡阳宗掌门还想再送他几个弟子帮忙调教，兆悠却抚额拒绝了。“你饶了我吧，把衢玄子拉扯大，就要我半条老命了，再来几个，我怕是活不过明年开春了。” 送走衡阳宗掌门，兆悠的小院子再次清静下来。 回屋经过院子时，兆悠下意识瞥了一眼衢玄子当年住过的东厢，憋不住叹了口气，冒出一句衢玄子的口头禅：“杀千刀的，也不回来看看。” 他心里虽然有点抱怨，但其实只要衢玄子平安，倒也不会主动去衡阳宗打扰，顶多是偶尔问问门下消息灵通的弟子，衡阳宗近来可好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。 11. 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年，有一天，已经继任衡阳宗掌门的衢玄子，带着一枚漂亮的蛋出现在兆悠面前。 “兆悠，你……会孵蛋吗？” 兆悠看了看天，又看了看满脸为难的衢玄子，人生第一次对自己起床的姿势产生了怀疑。 是我没睡醒，还是这杀千刀的没睡醒？ “老衢你疯了？我是人类修士，不是妖修，而且就算是妖修，你为什么觉得男妖会孵蛋？” 衢玄子眼神游离，好像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，但他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了啊。“那怎么办啊……” 兆悠无奈地叹了口气，伸手示意。“拿来我瞧瞧。” 衢玄子便把蛋交给兆悠，满心期待着他能看出什么端倪，帮自己把蛋孵化出来。 结果就见兆悠先是侧耳贴着蛋听了听，然后举着蛋一顿猛晃！ “喂！你这是干嘛！轻点，别给它摇散黄儿了！” 衢玄子大惊失色，赶紧劈手夺回来。 兆悠满脸无辜。“我只是听听它有没有胎动嘛。” 衢玄子无语地白他一眼。“初凰好不容易把它救活的，再让你给摇死了。” 初凰？兆悠一挑眉，表情变得微妙起来。 他可是早就听说了，衢玄子回去后，不止熟悉了本门事务，还很善于结交附近其他的友邻门派，甚至连凤凰族、狐族等种族也有他的新朋友，人缘可是不错得很。 而关于那位凤凰族帝姬初凰，甚至有传闻说衢玄子暗恋她。 兆悠原本不信，现在眼看他已经把人家未出壳的孩子都带回来了，也由不得自己不信了。 “这是你和初凰的孩子？” 衢玄子被问得一愣，还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。“你说什么？” 兆悠却以为他不好意思承认，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那枚蛋。“你和那位帝姬的？” 衢玄子顿时露出一种看傻子的眼神。“兆悠，你和我有仇？” 兆悠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。“没有啊。” 衢玄子又问：“那你最近闭关了？” “也没有。”兆悠不知道他到底卖什么关子，“你能不能有话直说？” “那你为什么以为这是我和初凰的崽子！我像是那种跟人私定终身的？还是你消息闭塞，不知道初凰跟谛冕才是一对？” 兆悠沉默半晌，看衢玄子的眼神变得充满同情。 衢玄子被他看得发毛。“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？” 兆悠轻咳一声，连忙移开视线。“不好意思，我不知道……真的很抱歉，辛苦你了，要替情敌养孩子……” “……”衢玄子一阵心梗，感觉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好脾气即将毁于一旦。 “兆——悠——！！！” “你再胡说，信不信我打死你！” “你听清楚，我跟初凰是清白的！” “别人不知道我的性子，乱传谣言也就罢了，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什么性子？” 兆悠被他吼得直捂耳朵，总算想起来衢玄子这厮早年什么德性。 对啊，他可不就是个无情作多情，擅长骗取女子芳心，榨干利用价值就抛弃的狠角色？ 如此看来，他不是对初凰动心，而是觉得凤凰族实力强大，结交成朋友，有利于衡阳宗未来的发展吧？ 兆悠原本有些泛酸的心瞬间平静了，甚至暗暗祈祷了一下：老衢，你个杀千刀的，可千万保持住这种万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的性子，衡阳宗需要你这样的人才。 衢玄子发了一通火，却发现兆悠似在神游，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。“你在嘀咕什么？” 兆悠立马回神，一脸正经道：“没什么，既然你跟初凰的事只是谣言，那你把人家孩子带回来做什么？” 这下轮到衢玄子神情闪烁了。“咳，这不是……你不能生，我也不能生，就抱一个朋友生的……反正初凰也照顾不了它。” 兆悠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，为什么自己和衢玄子不能生，他就得抱个孩子回来养。“啊……行吧，那你想养就养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来找我便是。” 衢玄子点点头，看向蛋的眼神露出一丝温柔。 这表情落在兆悠眼里，硬是被他看出一种母性的光辉。 错觉，一定是错觉！ 衢玄子并未察觉兆悠脑子里正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，自顾自说：“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孵化它，不过先给它起个名字吧，以后也方便称呼。我希望它随我俗家姓氏，但李氏乃是大唐国姓，直接让它姓李似乎不妥，不如就取一个同音的黎姓，如何？” 兆悠自然没有不同意的，既然衢玄子已经给了姓，他便顺手给起了名。“我刚刚听见蛋里隐约传来一种簌簌声，不如就叫苏苏吧。” “黎苏苏……好，是个宜男宜女的名字，就这么定了。”衢玄子很满意，再次点点头，“那我先回去了，你有空也记得常来衡阳宗串门。” “好，慢走。” 衢玄子一手抱着蛋，正要御剑起飞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，停下来回头问兆悠：“刚刚我提起初凰的时候，你是不是吃醋了？” “？” 衢玄子自以为说中他的心思，好笑地哼了一声。“你放心，莫说你已经给我种了生死蛊，就算没有生死蛊的存在，以你对我的真心，我这辈子也绝不会负你。” 说罢，衢玄子飞身远去，很快消失在天边，只留兆悠独自面朝他离去的方向，悄然红了脸。 12. 过了些年，那颗蛋终于孵化出一名女婴。 兆悠听说后，立刻带了礼物前去探望。 彼时，衢玄子正抱着孩子逗弄。这孩子不愧是神魔混血，打小就不像凡人家的孩子一样哭闹不止，就那么乖乖让衢玄子抱着。 只是她偶尔会抓着衢玄子垂肩的白发往嘴里送，濡湿了再吐出来，然后用血脉中自带的能力，帮他把头发烘干，如此反反复复，玩得不亦乐乎。 见兆悠过来串门，衢玄子兴致勃勃地将孩子递过去，让他抱一下试试看。“你瞧，苏苏长得多漂亮，我见她第一眼，便想起我的太平。” “太平？”兆悠用一种“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”的眼神看着衢玄子。 衢玄子回他一个鄙夷的眼色。“太平是我和阿武的小女儿，你有意见？” 哦，俗家的女儿啊，那没事了，估计这几百年过去，她坟头草都两尺高了。 兆悠若无其事地逗孩子，指着衢玄子，教她喊爹爹，又指着自己，教她喊伯伯。 结果没想到，黎苏苏不爱喊爹爹，倒是先学会了喊伯伯。 她小嘴微嘟，发出两个清晰的爆破音。“伯伯！” 兆悠顿时乐开了花。“诶，老衢，你不行啊，你看你闺女不会叫爹，单会叫伯伯。” 衢玄子瞪他一眼还嫌不够，又偷偷踹他一脚。“废话，伯伯和爹爹的发音难度不同，她当然先学会简单的！” 他们两个加起来有好几百岁的仙门掌门，抱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，一起有说有笑，玩得不亦乐乎，一时竟与凡间的一家三口别无二致。 可惜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并未维持太久，黎苏苏才在衢玄子和兆悠的并肩呵护下长大，就遇上了新魔神横空出世。 曾经生机勃勃的各大仙门在魔神手中依次覆灭，到最后仅剩衡阳宗，也是独木难支。 衢玄子冒险从魔神手下救出受伤的兆悠，但他前脚刚逃回来，魔神后脚便紧随而至。 逍遥宗已经没了，兆悠仅以身免，还带着伤，无法再领导弟子迎战，衢玄子便让他留下，专门为黎苏苏开阵，自己去带领衡阳宗弟子，结阵应敌。 离去前，衢玄子最后回头看了黎苏苏与兆悠一眼。 他强行忽略了女儿颤抖的呼唤，深深望着兆悠，传音给他：“你只管全力开阵，我会尽力多活一会儿。” 兆悠没有回答，只是重重点了一下头，示意他放心去。 可惜，仅以衢玄子元婴期的修为对上魔神，不过是螳臂当车，多活一会儿都是奢侈。 屠神弩一开，箭落如雨。 衢玄子只觉得胸口一痛，灼热的箭锋已经穿心而过，鲜血从口中涌出的那一瞬间，他恍惚又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。 自己还未进阶元婴期，在仙门外不小心惹到一个实力强横的妖兽，被他追上后按在地上打，却意外地感受不到疼痛，甚至连皮都没蹭破一点。 但就算不疼，被妖兽缠上也是麻烦，他拼了命地逃，最后终于等到逍遥宗弟子的援手，才得以脱身。 然后他一回去，便看见兆悠浑身是血，脸色惨白的样子。若不是他还能开口说话，衢玄子几乎以为他死了。 后来他才知道，这杀千刀的，偷偷给他种了无解的生死蛊。 从此以后，只要不是致命伤，兆悠都能替他承受，若是致命伤，便生死与共。 为了不让兆悠为自己搭上性命，衢玄子这几百年来，都努力活着，只有这一次，他也没办法了。 他倒在屠神弩下，生命力流逝得飞快，连最后再回头看一眼兆悠都做不到，便没有了气息。 兆悠，下辈子，别再那么傻了…… 神识中响起衢玄子最后的传音时，破光阵已经完成，兆悠虽不在屠神弩的射杀范围，却也感受到了同衢玄子一样的被箭矢穿心的痛苦。 胸前伤口洞开，鲜血从伤口和嘴角争先恐后地涌出来，兆悠身子一晃，也栽倒下去。 生死有何妨，便是到了黄泉路上，我依然愿意护着你。 老衢，等我。 （—完—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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